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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·《中华词律辞典》、《中华实用诗韵》
[发布时间:2020-03-14 10:36:52 ]   



词谱序“庾信平生最萧瑟,暮年诗赋动江关”

——序潘慎·秋枫《中华词律辞典》


鲁国尧

 

我自幼及老,都喜欢看非专业的“闲书”,三十多年前读过的一则故事,如今还依稀记得,按照大脑里储存的残余信息去查书,果然一索而得,不免欣喜。

二十世纪上半叶,著名的诗人、作家郁达夫在1935年写过一篇游记《扬州旧梦寄语堂》,这篇游记劈头就是四句诗,现在让我将该文前面的部分抄在下面:

乱掷黄金买阿娇,穷来吴市再吹箫。

箫声远渡江淮去,吹到扬州廿四桥。

这是我在六、七年前依稀记得是一九二八年的秋天,写那篇《感伤的行旅》时瞎唱出来的歪诗;那时候的计划,本想从上海出发,先在苏州下车,然后去无锡,游太湖,过常州,达镇江,渡瓜步,再上扬州去的。但一则因为苏州在戒严,再则因为在太湖边上受了一点虚惊,故而中途变计,当离无锡的那一天晚上,就直到了扬州城里。旅途不带诗韵,所以这一首打油诗的韵脚,是姜白石的那一首“小红低唱我吹箫”的老调,系凭着车窗,看看斜阳衰草,残柳芦苇,哼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山歌①。

为了使此书的读者诸君了解来龙去脉,我就把郁达夫模仿的那首姜夔诗也迻录于下,这首诗很有名。

过垂虹

自作新词韵最娇,小红低唱我吹箫。

曲终过尽松陵路,回首烟波十四桥。

我曾经读过复旦大学名教授刘大杰(他有部名著叫《中国文学史》)的一篇文章,刘先生说过一句话:五四以来的作家,旧体诗写得好的,首推鲁迅,次则郁达夫。按,在当时的文坛上,郁达夫是位公认的天才,而这位天才吟诗,居然也还得靠《诗韵》。身边没带,就只得模仿自己背熟的诗,袭用其韵脚。这种经历,绝大多数诗人也是有的,但是不讲,而郁达夫讲了,这就是一则宝贵的韵学兼诗学史料。我今日“发掘”,或曰“开发”出来,不“专”其“利”,与同道共享之。

郁达夫的这则故事说明了《诗韵》一类书的重要性。你要做诗,就得备一本《诗韵》,居家置案头,出外带身边。除非你是超过天才郁达夫的天才。

我们中国人一向有刨根问底的习惯。要问《诗韵》的祖先,它可谓源远流长,毛估一下,该有一千八百年的历史了。“诗韵”是韵书的一种,韵书是按照语音学的音节里的“韵”编排的辞书,其根基在审音,是音韵学的著作。而其功用之一是“广文路”,即当文士写诗词歌赋等韵文时为他们提供可选择的韵脚字。最早的韵书是西元3世纪魏时的李登《声类》,5-6世纪的南北朝是韵书发展的时期,隋文帝时陆法言编的《切韵》集前此韵书的大成。隋代开始施行科举制度,唐代仍之,科举以诗赋取士,诗赋要押韵,于是《切韵》被国家定为诗赋押韵的标准。可以说,在唐代,《切韵》是官定的诗韵。到了宋金,出现了“平水韵”,这类韵书,它的音韵学功能被削弱,成了专门的诗韵书,长期以来,做旧体诗的人奉为圭臬,直至今日,直谓之“诗韵”。

而明清以来,北方地区的戏曲、曲艺等押韵,则流行“十三辙”。1941年的双十节,当时的国民政府颁布了《中华新韵》(主要编者为魏建功先生)②,分十八韵部。此后的《诗韵新编》(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辑,1978年新一版)、《现代诗韵》(秦似编,1979年第2)、《韵脚词典》(陈北郊编,1995)、《中华新诗韵》(谢德馨编,2004)等书或分韵十八,或分韵十三。不像旧《诗韵》那样以往昔的规范作为规范,而脱离当今的语言实际,它们都是以活的北方官话音或者北京音为标准的,因而具有生命力。

王国维说:“唐人盛为诗赋,韵书当家置一部,故陆(法言)、孙()二韵,当时写本当以万计。”③时至今日,虽然不会“家置一部”《诗韵》,但是近五十年中国大陆重印的清人《佩文韵府》、《诗韵合璧》、《诗韵全璧》之类的书数种,累计印数会有十万以上,因为还是有人在写旧体诗,这些书还可以作其他文化研究用。写新诗的人自然不会再押“平水韵”了,他们需要新的“诗韵”,即新诗的“诗韵”。这五十年出版的新编“诗韵”约二十种左右。

上面提到的《佩文韵府》,系1703年清康熙帝下令所编,纂修官凡22人,1711年方成,一韵一卷,收入《四库全书》时编为444卷,18000余页。1716年康熙帝又令文臣编《韵府拾遗》,1720年成,纂修官5人,收入《四库全书》时编为112卷。④它们的特点是韵藻鸿富,达几十万条。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部诗韵。如今在我面前的由秋枫女士主编,潘慎先生为特邀编审的这部《中华实用诗韵》,可以毫无夸张的说,是迄今为止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本现代诗韵,它收字13千余,韵藻约30万个,精装书约1700页。

韵藻是什么?“诗韵”书首先是为诗人写诗提供韵脚字的,诚然,这是主要功能。应该说,它还有另一个主要功能,即向诗人们提供韵藻,元明清时的若干“诗韵”书即如此,以《佩文韵府》最为著名。凡是从事写作的人,都有这样的经历:搜索枯肠,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思想(当然天才或者学富五车者除外)。与其搔耳抓腮,不如求助工具书。如今的一般人,只知道查词典。但是词典基本上不收语,即词组,而且词条下的众多释义和例句大大影响浏览、选择的速度。人们需要干净利落,要求书中只出现词和语本身,而且密集,使读者能够一目十行,一扫即得,这种需要只能由特种工具书如《诗韵》来满足,韵脚字下所带的大量韵藻即是为诗人提供的词库和语库。

“诗韵”书,如清初的《佩文韵府》,以至1965年的《诗韵新编》,它们的韵藻排列法只有一种顺序,现以《诗韵新编》为例,“歌”字下收“诗歌”、“国歌”、“凯歌”、“红旗歌”等共40条词语。而秋、潘二位的《中华实用诗韵》则有“哀歌”、“悲歌”、“长歌”、“大风歌”、“仰啸浩歌”等75条词语,不仅量多,而且它还收另一种次序的词语,如“歌人”、“歌儿”、“歌工”、“歌风碑”、“歌声绕梁”等30条。秋、潘二位的这本书,实际上囊括了逆序词典和正序词典二者的功能而兼有之。我认为,秋、潘二位的这本《中华实用诗韵》,对语言学家了解、研究汉语单音词素或单音词的配搭、能产性、历时的特质,甚至它们的文化色彩等等都是不可或缺的工具书。所以这本书将不仅为诗人所欢迎,研究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的学人也必须拥有它,《中华实用诗韵》既是诗歌创作或诗学领域的专书,也是语言学类的书籍。

我要向秋、潘二位表示高度的敬意。《佩文韵府》及《韵府拾遗》是皇帝下令纂修的,是“皇帝项目”,这是我杜撰出来的词语,如果用时尚术语,则是国家重点工程中的超级项目,经费大概是“要多少,给多少”,⑤实际投入的专项资金不知多少两银子,折合今日的人民币该有几百万元吧,甚至上千万元?《佩文韵府》投入的人力计:纂修兼校勘官10人、纂修官12人、校勘官4人、校录官生35人,自“立项”至“结项”、“出版”,历时八载,刻墨版一万八千有奇。而秋、潘二位以二人之力,两载之功,即成此巨著。其艰难和杰出只有靠比较参照才能凸现。

我跟秋、潘二位先生至今尚未谋面,与潘神交已久说来要费点笔墨。我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起,即从音韵学的角度研究宋词用韵,史无前例的“文化大革命”结束后,我的文章陆续发表。我在《宋代辛弃疾等山东词人用韵考》里说:

研究工作开始是摘录韵字,而这又须先辨清韵律。……至于一首词何字为韵脚,有前人关于词律的著作可供参考。清人万树《词律》收660调,1180体。徐本立《词律拾遗》补165调,495体。后来杜文澜《词律补遗》又补50调。而王弈清等编的《词谱》收826调,2306体,最称赅备,足资验证。不过衡以宋代山东141300首词,诸书遗漏之处尚多。如晁端礼的《春晴》、《脱银袍》两调上述四书皆失收。辛弃疾《江神子·暗香横路》双调70字,前后段各七句四平韵一叠韵,辛《踏歌·攧厥》三段81字,前段四句四入声韵,中段四句三入声韵,后段五句四入声韵,诸书皆不录该体。又如《金人捧露盘》调诸体所收各体皆中调,而晁端礼《金人捧露盘·天锡禹圭》是140字的长调,却未被录入。如此之类,不烦缕举。

《词谱》诸书所定的韵脚,多数可从,然而亦有失当处。如《词谱》卷三九《哨遍》收辛“一壑自专”阕,辛集于词牌名下注明此首是用“蜗角斗争”阕的韵,以后者校之,可知《词谱》定其中的“醉意”二字为韵非是。……

有些长调如《六州歌头》,从辛弃疾、李冠诸人的作品比较中,可知该调用韵数目、韵脚地位、换韵与否等都很不一定,诸词律书也未能全部概括。总之,摘取韵字时,前人词律书有不可依据的则酌情而定。⑥

我之所以引述二十多年前的拙文,目的在说明当时对旧的词律书的不满,盼望全备的词律书“若大旱之望云霓”。那时我在拜谒唐圭璋先生时,曾向唐先生谈及这个问题,记得唐先生说过,想让一个博士生做这样的研究,编一本好的词律书。到了八十年代,我听说山西有人编了一本总结《全宋词》、《全宋词补辑》等书中出现的词调、词体的新词律书,于是赶紧向我的同窗陈庆延打听,知道是潘慎先生的成果。1991年潘先生的《词律辞典》出版的消息传到江左,我赶紧托一位去太原开会的同事买回。今年春夏,我应邀赴台南成功大学讲学,我向听课者介绍《词律辞典》,称它是迄今为止最详备的词律书,我发现成大图书馆也藏有此书,一位中山大学的女博士生告诉我,她早已买了,闻之,甚感欣慰。潘先生精益求精,在《词律辞典》的基础上,在秋枫女士直接参与和协作下,如今又成新作《中华词律辞典》。这本书,共收集词调2500余个,(包括别名词调)比他原来编撰的《词律词典》词调多出一千余个,堪称词谱大全,从事词学研究的专家一定要奉为圭臬了。《词律辞典》的卷首有潘先生自撰的词“解佩令”,我经常翻读:“廿年搜调,十年执笔,三十年心血都耗尽。记得当时惜寸阴,辛劳何恨。频消损、沈腰潘鬓。”何等感人!感人何等!




潘先生大半生坎坷,十分坎坷!但是却未为时所埋没,凭着超常的意志,坚韧的努力,在近二十余年中,著、编了许多许多古典文学、语言学、文献学等方面的书,而今年逾古稀,犹游学关外,成此巨著《诗韵词谱》,Ⅰ册为《中华实用诗韵》,Ⅱ册为《中华词律辞典》。他托陈庆延同学征序于我,我的德、才、学、齿均不配为此著写序,然而我不能推辞,于是满含敬意写了如上的文字,请秋、潘二位先生批评、指正。

对于秋枫女士,我并不认识。经潘慎先生介绍,才使我对她有了初步的了解。秋枫女士原名李书文,她既不是像谢道韫、李清照那样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,也不是“科班出身”的博士、硕士或者学士的高等知识分子。她是个能提能挑、经过文革洗礼和劳动锻炼的大山女儿。但从小酷爱文学,凭着她的天赋和勤奋,脚踏实地步进了文学殿堂,涉足文坛、诗坛、在国家级报刊上发表过不少小说、杂文、诗词,特别在旧体诗词方面卓有成就。她曾担任过当代诗词界的“最高学府”《中华诗词》的编辑;《中华诗词》编辑部副主任;《诗刊》格律诗词栏目主持人。现任《长白山诗社》常务副主编主持工作。可称得上当代诗词界的巾帼。她早就感到“平水韵”对现代的诗词创作越来越扞格,特别是北方方言里的入声字消失。所以一直打算对诗韵有所改革。因而,当她了解到潘慎先生曾应聘到广州广东中华诗词学会主编《中华新韵府》时,就一直互相联系,探讨诗韵改革问题。后来,潘慎先生因种种原因而“自炒鱿鱼”(用潘先生之语)辞编《中华新韵府》后,曾多次和秋枫女士商讨合作问题。

对于秋枫女士,实在了解太少,只好“语也不详”,不过有一点必须肯定。秋枫女士在自学创作和诗词音韵研究方面有如此成就,正是“英雄何论出身低”啊。

我就以《神童诗》上的两句诗赠给秋枫女士以表示我对秋女士自学成才的钦佩,“将相本无种,男儿(女儿亦然)当自强。”

再以老杜的两句诗作为此序的结尾,以表达我对潘慎先生的敬佩之意:

庾信平生最萧瑟, 暮年诗赋动江关。

 

附注:

①见《郁达夫自选文集·游记卷》页111,青海人民出版社,1999年。

②《魏建功文集》第一卷收《中华新韵》,题注:“这是一部于19411010日由当时的国民政府颁布的国家韵书。魏建功编纂,黎锦熙、卢前和萧家霖参订。”

③《书吴县蒋氏藏唐写本唐韵后》,《观堂集林》卷八。

④《佩文韵府》,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云:“康熙五十年圣祖仁皇帝御定”,则是以成书之年言。然而紧邻其后的《韵府拾遗》,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云:“康熙五十五年圣祖仁皇帝御定”,可是查《韵府拾遗》序后知,该书康熙五十五年始纂,五十九年编成。于此可见四库馆臣之疏漏。

⑤据云,近有某项目,其经费,“要多少,给多少。”

⑥《南京大学学报》1979年第2期,又,我的《宋代苏轼等四川词人用韵考》、《宋代福建词人用韵考》亦述及清人词律书之不详备处。

 

2004年114

于颜之推、萧该故里

鲁国尧     江苏省泰州市人。现为南京大学退休教授、杭州师范大学特聘教授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评委、中国音韵学会顾问、中国语言学会常务理事、《中国语言学》第二主编、多种语言学杂志/语言学辑刊编委、《辞海》编委和分科主编。北京大学中文系100年来的100位知名校友之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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