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三山吟墨》序

胡迎建

  苏山乡在都昌县西北，是我的父母之邦。那里田畴起伏，村舍俨然，层峦起伏，列岫耸翠。东蟠苏山，晋苏耽橘井犹存；秀峙尖山，留仙石依稀可寻；西起马鞍山，如卫士环列；西北近水陆要津屏峰港，为都昌、湖口两县毗接处。隔湖西望，便是雄奇俊伟的庐山五老峰，高高俯瞰着这一方风水宝地。少时的我，耳闻父母谈及故乡，津津有味，辄生依依向往之情。也曾几度往访，乡风淳朴，那里有老一辈人讲不完的故事。

  2009年6月27日，都昌县诗词学会苏山乡分会在乡政府所在地宣告成立。此日，我与省农业厅原任常务副厅长刘极灿一道前往祝贺并讲话。目睹群贤毕至，济济一堂，握灵蛇之珠，挥倚马之才，心有所喜。与乡党委书记陈安邦畅谈，得知苏山乡近些年来由穷乡变为富乡，着重在花岗石开采业与饲养业两方面发展，颇有可观。我们也谈到，苏山乡文化底蕴深厚，要发扬光大，诗词事业大有可为：一方面，前人的诗文遗产是一座富矿，值得后人挖掘整理并为之宏扬；一方面，应推动今日苏山一带的诗词创作活动，促进乡村文化建设，提升人文素养，形成和谐共处的氛围。以诗词与四海诗界联谊，不惟嘤鸣友声，且可宣传苏山。我也相信，在中华诗词复兴的时代，苏山乡也是幸运的，因为有卓具见识、有开拓精神、有文化涵养的领导，有一批诗人、诗词爱好者的积极活动，诗词事业定能蓬勃开展。此次家乡之旅回来后，一个个鲜活的印象常在脑海回旋。

  2010年初，收到袁德芳先生初编的《三山吟墨》。三山者，苏山、尖山、马鞍山也。初阅一过，深感内容丰富，蔚为缤纷大观。祝贺成立之诗，殷殷瞩望，声情并茂；有盛世放歌之声，针贬时弊之作；有山川揽胜之高吟，更有对苏山山水田园的描绘礼赞；有招商兴企诗，石材企业，初创辉煌；咏物寓志之别裁，不惟花草之咏，也有电视之类新事物；酬唱赠和，或读书感赠，或与县内外诗人步韵唱和。有乡贤遗韵，有新诗风采，有联今对古。而且，在我看来，能者甚多，水平甚高，表现在格律娴熟者多，风格多样，妙句者如：“宝藏深沉稳山镇，压平海眼势冲天”（《解红·尖山》）。气魄雄奇；如“炒粉捏团青菜拌，咸肠腊肉蒜葱加”（《家乡清明菜粑》）；“媪翁相继挨墙从，儿女跟随靠膝旁”（《村巷夏韵》）。富有生活情趣；“芳心偶被樵郎误，簪插蛾眉哪一家”（《玉簪花》）。拟人化而见空灵；如“人间识得情无数，物态非存泪半痕”（《赏天天笑花》）。物与人同情；如“忽然散去浑无影，又觉飘来别有心”（《问云》），别具风神而隽妙。

  虽然，意犹未尽，我还想就苏山乡的历史文化、诗词传统谈一谈。早在东汉时期，处于彭蠡之畔的苏山其境，人口就已相当繁衍。何以见得？我祖父《昭琴馆诗文小录》有《记二古砖》一文，记有村人掘得东汉砖圹，同时十馀里处也在古圹中发现铁磁香炉，上有隶字，曰“永建四年八月作”。后来在苏山乡袁村附近又发现砖圹，中藏盂、豆、釜、缶、剑、五铢钱，有“永建四年”字样。西晋时的陶侃是都昌人，陶家冲或即其活动之地。还有，清代乾隆时，晋末刘宋初司空、江州刺史檀道济墓被发现出土。这说明，苏山历史悠久，文明发达，是重要人物生活过的地方。

  苏山乡的诗文传统同样悠久而丰厚。即就近代而言：李乘时，号秀峰，苏山人，历任东乡县训导，崇仁县教谕，安徽督办三河税务。大诗人陈三立有诗挽之，说他是：“秀峰哦诗浩千万”、“去为小吏踣倔强”、“乡国此士憨可取。”有《妙香斋诗草》，以谨严凝炼之形式，出入长吉幽怪之诗境。还有徐凝绩，号庶卿，世居苏山之北，以名进士授四川知县，升绵州直隶州。其子徐灼，字燮廷，同治二年署冕宁知县。母丧解职归。为张维屏高足，其诗凿险缒幽，蕴藉遒炼。有手稿本《绿波草堂诗集》。稍晚则有袁铁梅，号毅庵，鹤舍袁村人，清末优贡生。民国初年任省参议员。袁祖源，尖山人，任横峰县县长。有《剑池剩墨四种》。

  我祖父胡雪抱公，苏山乡益溪舍村人。清末优贡，初执教于乡里，民国初年在省城，应邀为《豫章丛书》校勘，后在景德镇等地教书。时逢清末民初之乱世，每有抑塞磊落之情怀，寓之于诗。年轻时，他与邑人刘肃、乡人李苏毓、袁铁梅（鹤舍袁村）、戴质（马鞍牌头戴村）诗词唱和，每相约游览苏山、尖山、马鞍山，登高赋诗。关于他的成就，时人有高度赞誉，如都昌前辈邵伯棠赠诗云：“少陵怀抱曲江渡，信是诗家第一流”（《答谢胡君雪抱》）；民初任江西民政厅长的刘未林有诗云：“我喜压装有佳句，鄱湖仰视秋星横”（《答胡雪抱》）。两位都是他的长者，推重如许。

  胡雪抱伯父胡廷玉，同治年间进士，初在江苏海门县做官，后在江宁候补道，与清末状元张謇为友，著有《玉京山人诗文》。堂兄胡元轼，字苏存，即廷玉次子，光绪末年入日本中央大学法科读书。民国初年为贵溪县知事，省议会议员。善辩，工诗。袁世诚《挽胡苏存先生》云：“民权健者知谁是，荃芷沦埋楚些哀。海国行踪蹈剑箧，虚堂雅化盎琴台。风云舌辩太平策，河岳胸空天下才。秋雨萧骚星斗落，生刍一束归乎来。”写其平生与才华甚确。胡廷玉三女胡若，字海秋。秀骨珊珊，藻秀翩翩。曾就读上海务本女校。雪抱公每勉其作诗不可辍歇，赠诗云：“高怀出人群，俊志由天成。” 胡廷玉四女胡磊，字铁笛，负笈师范女校时，考取公费留学，入东京女子大学教育系。归国后创办南昌匡秀女校。后历任安庆女子师范校监、南昌第一女中国文教员，为江西女学教育之先驱。同胞姐妹能诗，在民国江西诗坛颇有声闻。

  可以说，苏山乡尽管地处偏远，但人才济济，人文底蕴深厚，而我所知的并不多，苏山乡的乡邦耆旧与文献也远不止这些，需要人去挖掘，去宏扬，这是一块大有可为的领域。我想，苏山乡诗词分会是否可就这些方面作些调查、研究、撰文，以供今人学习前贤，了解乡史。

  今日诗词复兴，既要拥抱传统，又非墨守成规，要在继承基础上创新。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精神与人文特征，工业科技、建设新貌、新风新事，前人无法梦见。即便写山川胜概，所吐露的是今人的胸襟怀抱。其情感是今人对其所处时代、社会环境的反映，又带有个人的观察体验。但是，要力戒口号标语，空洞浮泛，熟词滥调。所以我希望，苏山乡的诗人、诗词爱好者生逢其时，应鼓足勇气，多学多思多作，多与外界联系、切磋，以不负苏山其地，不负明时盛世，经过几年的努力与积累，一定会大有收获的。

草于江西省社科院大楼四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