颓振攸关赤子心

—选堂先生《浣溪沙》赏析

罗锡文

  饶宗颐先生是侨界和学界的领袖，是德高望重的国学泰斗。饶家是现代在广东乃至全国有重要影响的家族，饶锷、饶宗颐、饶华、饶凡子三代四杰，除了在学术上各有建树之外，还都为文化传播和民族振兴做出了贡献。饶宗颐选堂先生，承先启后，是家族最杰出的代表。

　饶氏四杰诗词均有专擅，尤以选堂先生造诣最高。饶老诗词“才大拟于坡仙，格高无愧白石”（香港大学罗亢烈教授语）；饶老旧交、已故著名诗词家和学者夏书枚老人评价：“固庵（饶老之字）诗词，实兼采魏晋六朝唐宋之长，随体而施，靡不尽其神趣。”由于饶老学贯古今、著作等身，诗词反而未如其它成就蜚声于世。

　现录饶老三十多年前一首旧作，与读者分享。

　浣溪沙

　瞑入华胥念昔游，萧萧暗柳已知秋，浮云西北是神州。  万里河山悲极目，八方风雨怕登楼，有情芳草足供愁。

　这是饶老在“文革”期间创作的一首词。词中借昼寝神游、梦回故国看到的景象来表达游子的故国之思，兴亡之虑。华胥乃梦境，“念昔游”意为重游阔别多年的祖国大地，就文字而言，眼前的光景是记忆中的印象，但从逻辑上来说，作者更关心的和要表达的就是填词时的真实景况。“萧萧”似风声而不是风声，是各种令人不安的信息；“暗柳”是褪去绿色的杨柳，早已失去了“春风杨柳”的生气，同时也蕴涵了对“花明”的热切期待。四个字形象地概括了听觉和视觉的双重感受。当“萧瑟秋风今又是，换了人间”和“到处莺歌燕舞”回响在祖国大地的时候，作者以诗人的敏感和哲人的远见，看到了在“浮云西北”的神州大地上，煞刹凄凉的秋天已经来临。浮云的前途飘忽不定，浮云也牵动了游子之心！西北既是作者旅居地遥望祖国的方向，也是传说中的“华胥国”所在，西北同时也是天狼星隐现的方位，是动荡的象征。

  下片写的是作者的复杂的心理活动。极目万里河山，万马齐喑，民生凋敝，时局动荡，百端俱废，狂风恶雨四起，作者悲从中来，不忍目睹。“万里河山悲极目，八方风雨怕登楼”粗看仅是一个对仗工整的对子，细读才发现，这是一个绝妙的流水对：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，万里河山满目悲凉，作者感到有八方风雨正在残酷摧残神州万物，蹂躏去国离家的赤子之心，所以不敢登高望远；作者精通音律，对潮州的钧天之乐《登楼》必定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，所以“登楼”的喜庆色彩，与此时的氛围形成了极大的反差。“有情芳草足供愁”，“芳草”有对大地的眷恋，有对家园的遥思，芳草有情，春晖未现，报国有心，投身无处，悠悠我心，不可断绝。“供”的巧用，显示出作者之忧不是自惹的烦恼，是油然而生、无法排遣的沉重情绪。

　这首词借景抒情，寓意于物，情景交融，意蕴深刻。是足以传颂千古的绝唱！填这首词的时候，饶老有亲人正遭受政治迫害，但词中全无痕迹。饶老胸怀天下，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却跃然纸上！

   饶老诗词气势恢弘，语言质朴，寄意深远，有教益于读者之处多矣！